江塵年臉鷙。
楚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,不明白真怎麼一副恨不得把茶盞碎的樣子。
江塵年深吸了一口氣。
他現在還不能說。
——只因為他和宴秋的生母。
宣夫人。
臨安宣氏同樣是名門族,老家主很是疼宣容這個小兒。因為心疼幺英年早逝,宣家每年都會把江佑安這個外孫接過去小住。宣氏子弟類似宣平他們,跟江佑安往來也很是切。
哪怕有萬一的可能,宣氏發現了他負凰的。
江塵年是想想都要冒冷汗。
他絕不能冒這個險。
江塵年不想考驗跟舅舅的舅甥親。
但舅舅后代表的更是整個宣家。
如果仗著江宴秋有一半的宣氏脈,比其他人更有底氣,將來強行把他要過去,他們是同意還是不同意?
江塵年問心無愧,自問可以做到為了江宴秋與整個修真界為敵。
但若是未來有一天,需要在族人和這個外姓的外甥之間做出取舍,舅舅會站在哪一邊?
世上最經不起考驗的,就是人。
.
楚辭這次是有正事在,也不跟江塵年多寒暄了。
這次要去昆侖的一批弟子早已在此等候,楚辭點了點:“咦,怎麼了一個?”
楚晚晴擔憂道:“宴秋怎麼樣了,現在還昏迷著嗎?”
今年所有來檢測資質的江氏弟子都被長老們聯手封印了記憶,楚晚晴因為共同對抗魔狼的經歷,對江宴秋這個堂弟十分有好。只以為江宴秋是靈力損耗太多,力竭昏過去了。
江塵年面冷漠,似乎是默認了這個說法。
楚辭“啊”了一聲:“怎麼這時候傷了,門大典還趕得上嗎?”
昆侖的門大典一年一度,逾期不候。他有些為難,等江宴秋轉醒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,總不能把其他孩子耽擱了。但是要是因為這件事錯過了一年,又怪可惜的。
江塵年立即道:“橫豎不過晚個一年,他明年再去也不遲。”
楚辭有些無語:“真不知道你是對這個弟弟有意見,還是太憐惜他了。”
楚晚晴聞言也立即道:“我們也不急,要不就再等等宴秋吧。”
“為了他一個人,耽誤這麼我們這麼多人和昆侖的前輩,他哪兒來的這麼大的面子。”江佑安立刻出言反對。
站在一旁的江濤微微皺眉。
他一向最的,便是憑借自己的實力被選去昆侖,知道今年的名單有自己后,興得好幾晚沒睡著。
然而此時,他卻難得沒跟江佑安站在一條戰線:“他能出多大的事,等一等也沒什麼。”
“就是,”楚晚晴才不怕江佑安呢,爹從小也寵得很,平日最看不慣張揚跋扈的江佑安,毫不客氣地懟道:“某人倒是乘鸞逃之夭夭了,對付魔狼的可是我們,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。”
江佑安也怒了:“你什麼意思!誰特麼逃了!”
楚晚晴掐腰:“當誰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了,你不就是嫉妒宴秋,見不得他好嗎!你自己親弟弟走丟了那麼久不著急,為了救人昏迷著不著急,現在聽到要去昆侖倒是著急起來了!”
江佑安被中要害,臉頰漲得通紅,下意識地朝江塵年的方向看去。
他生怕兄長也是這麼看自己的。
卻不想,江塵年神無比淡漠,眼神一刻也不曾落在他的上。
江淮夾在這群張牙舞爪的堂兄堂妹之間,毫無存在,恨不得把自己得看不見。
楚辭為前輩,只得主調解這些吵吵鬧鬧的小蘿卜頭:“不要吵不要吵,你們大哥都還沒說話呢。”
……
他話音戛然而止。
江宴秋扶著棲木的門框,正不清狀況地看著屋的烏煙瘴氣,緩緩道:“我是不是醒得不太是時候……要不我再暈一暈?”
.
江宴秋真不是故意的。
雖然之前飄來飄去好好過了一把的癮,但他的經脈肺腑被凰修復得差不多后,神魂就被“咻”一下吸回去一起溫養。
這下可不比之前快活。眼前一片漆黑,手腳彈不得,差點沒憋死他。
今天終于有力氣睜眼,他好不容易下地來庭院轉轉,誰想一房門就看到了這一幕。
楚晚晴矜持地挽了挽跟江佑安撕把得略有一些凌的頭飾,出一個驚喜的笑容:“宴秋你醒啦!”
相比之下江佑安就狼狽多了,白凈的臉被楚晚晴抓出一道痕,重重地哼了一聲。
楚辭笑道:“來得正好,大家收拾收拾行李,待會兒便隨我去昆侖吧。”
江宴秋:“?”
……等等,什麼況?
他?
去昆侖?
是在開玩笑嗎?
原著里有這段劇嗎?
他迷茫地看向江塵年。
家主面不虞,看起來氣很低。
理智告訴江宴秋,現在最好不要去便宜大哥的霉頭。
啊這。
江宴秋后知后覺。
莫非是因為江若溪被蝴蝶掉了,自己頂替了原先男主的名額吧。
.
當初來江氏時,江宴秋就沒帶幾件行李,別院住了這麼久也沒添置幾樣自己的東西,收拾了幾件換洗道袍,他覺得差不多了。
今時不同往日,誰能想到這個原先隨隨便便撿回來,邊緣人一樣的小爺踩了什麼狗屎運,竟然一步登天要去昆侖求學了,反而是人緣極好的二爺不知犯了什麼事惹得家主大怒,被趕出了家門。
風水流轉,還真是令人唏噓。
仆從管事們只恨自己有眼不識泰山,紛紛來結伺候,原先僻靜的別院猛然還有幾分門庭若市的覺。
江宴秋原先不在意,現在當然也不在乎,讓淮生將人都打發走了。
他看著自己收拾出來的小小包袱,十分滿意。
卻聽到淮生突然道:“小的淮生,見過家主。”
江宴秋轉過頭,院子里站著的,不是他便宜大哥又是誰。
他也乖乖道:“見過兄長。”
江塵年看著他因為收拾行李翹起的一撮小小的呆,清澈的眼神,和那張紅齒白,與宣夫人肖似的臉,久久無語。
原先,他極在意這個庶出的弟弟,只當家里多養個閑人,甚至接人都是托付韓卿這個好友去接的。
如今正眼看他,認真道恨不得將他的模樣狠狠刻在腦海里,卻也只剩幾個時辰、寥寥數面。
江宴秋跟他大眼瞪小眼。
他對自己的真實份其實也沒什麼實,對便宜大哥也談不上什麼深厚的兄弟了。要說即將遠行的離愁別緒,那還真沒有。
更何況,表面上他是要裝作應該“不知道”自己的真實份的。
就很尷尬。
就演。
良久,江塵年才掏出一只儲袋:“這你帶上吧,東西不多,用完了寫信給家里再寄。”
哎嘿,傳說中的儲袋!
修仙小說里幾乎人人必備的空間法耶!江宴秋心十分激,接過那只繡功的小荷包,往里瞅了一眼。
乖乖。
他倒一口涼氣。
堆積山的銀票靈石,瓶瓶罐罐各式丹藥,幾十件五十的法。
就這還“東西不多”,江宴秋對江氏的財大氣大為震撼。
這在凡間都能買下一座城池了吧?
便宜大哥的私房錢不會都補給他了吧?
原著里,江塵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寵弟狂魔。
現在被寵的差錯變了自己。
有一說一,有點爽文男主的快樂在的。
再看江塵年,這是他便宜大哥嗎,不是,那是尊貴的金主大人,長兄如父,江塵年就是他的食父母啊!
江宴秋瞬間真摯了許多:“兄長您在家一定要保重,不要勞累,我在昆侖會想你的!”
最好再為江氏辛勤工作五百年,哎嘿。
江塵年顯然有被他恭維道,“你也該有一把自己的佩劍了。”
咦,竟然還有好東西。
江宴秋激地看著江塵年掏出一把通白的劍。
“此劍名為‘鳴’,”江塵年淡聲道:“修真界十大名劍之一,乃是我江氏祖傳。”
江宴秋:!
這麼貴重的嗎!不好吧!
話雖如此,他一上鳴的劍,心中就涌起一“這不是我的劍還能是誰的”之,裝模作樣地推拒了兩下,便喜滋滋收下了,十分甜道:“謝謝大哥,大哥真好。”
江塵年看上去滿意許多:“嗯,你……還有什麼要說的嗎。”
江宴秋想了想,問道:“我能把淮生帶走嗎?”
江塵年:“……”
他瞬間沉下臉:“哼,隨你。”
嗐,怎麼還說變臉就變臉呢,將來哪位嫂子得了你。
江宴秋決定還是要給食父母應有的尊重:“以后有空我會常回來探家里的。”
江塵年:“修仙問道,當清心寡,不染紅塵,老是貪圖家里安逸,像什麼樣子。”
江宴秋:“……”
那你他喵表別突然這麼愉快啊!
最終,江塵年臨走前猶豫片刻,還是出手了他的頭:“誰敢給你委屈就跟我說,你是我弟弟,這腰,我江塵年還是撐得起的。”
.
萬里碧空,飛舟破云而行。
楚晚晴腰間掛著四五個儲袋,可見其父一片拳拳之心。
嘆口氣:“哎,喜歡的飛劍首飾,好看的法,還有沒看完的話本兒,通通割舍不下啊。”
江濤不贊同道:“我們去昆侖是去求仙問道的,這些都是外之,執念太過不是好事。”
來自一位修煉狂魔的勸導。
楚晚晴翻了個白眼:“沒了這些外之,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,修仙多活五百年就是多五百年的罪啊!宴秋你評評看,是不是這麼個道理。”
江宴秋趴在飛舟窗邊,一臉萎靡。
還沒好全,他竟然暈船了。
比他更萎靡的竟然是江佑安。
這小子不知道吃錯什麼藥,平時耀武揚威得跟個撣子似的,今天倒是繃著臉坐在角落一眼不發。
楚晚晴本來就跟他不對付,這會兒更不慣著他。
江淮看看這邊,再看看那邊,弱弱道:“宴秋哥,佑安哥,你們有哪里不舒服嗎?”
江宴秋有氣無力地擺擺手:“我沒事,你們聊。”
卻不曾想,江佑安竟然有些憤憤地看著他:“不關你們的事,用不著你們來可憐我!”
楚晚晴納悶:“怎麼了你,又吃錯藥了?江淮好心好意關心你,你又發什麼神經啊。”
江佑安只覺得眼眶發熱,閉了閉眼睛。
他全都看到了。
兄長臨走前,一次也未來見他,一字也未跟他說。
可是憑什麼!他偏偏去了那個野種那里!還把鳴給了他!
明明是那把他小時候都不許的劍啊。
江佑安恨得牙,嫉妒得眼睛都紅了。
最終,他恨恨地朝江宴秋撂下一句:“等著吧,修真者憑實力說話,我會證明給你看,誰才是合格的江氏嫡系。”
江宴秋不敢往下面看,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來,閉著眼敷衍道:“嗯嗯嗯,好好好,你努力,我等著。”
.
“快到了,醒醒了宴秋。”
江宴秋迷迷糊糊睜開眼,發現飛舟正在減慢速度。
霞萬道,旭日東升。
巍峨高聳的仙山直云霄,飛流之水一瀉千里,仙霧繚繞,五彩云飛,巨大的青銅門屹立山巔,張狂寫意的兩個大字躍然其上。
昆侖。
無數飛舟、飛劍、各式法從他們旁掠過,匯聚而上。一時間劍十,熱鬧非凡。
楚辭笑道:“看來他們也到了。”
果然,離他們不遠,還有其他接引弟子的飛舟到達,陸續下船。
江宴秋隨便一瞟,竟然還看見了人。
一只金玉打造,雕刻無數龍騰瑞的飛舟上,走下一個圓得看不見腳脖子的修士,正對著旁的小廝訓斥道:“手腳輕點,沒用的東西,把我的東西摔了了你有幾條命都不夠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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