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有轉機。
姜思鷺再次向那句“幾點回來”,咬著,甩干凈手上的水,一字一頓地打。
[開會呢,且回不來。啊說起來正好你在家……]
[?]
[你給我送點東西到公司吧!]
屏住呼吸,盯著屏幕上段一柯“羅恩吃”的那個頭像,直到對方回復:
[送什麼?]
有戲!!
姜思鷺已經忘了洗澡水變涼了,手指飛舞,瘋狂打字。
[在我書桌上!有個U盤,里面存了開會的資料!]
[你給我送朝暮影業樓下吧!]
[快點快點,我著急用!]
都聽見了客廳里自己的微信提醒聲不絕于耳。
接著,起……腳步聲……推開的臥室門……翻桌面……出門……去穿外套。
[。]
段一柯的消息終于回過來。
[找著了,到樓下你。]
到防盜門關上的時候,姜思鷺繃的神經終于緩解。
站起,連打兩個噴嚏——
幾乎是打完噴嚏的瞬間,就從浴缸里爬了出來。草草了下頭發,也來不及吹干,便套上外套狂奔下樓。
……得趕著和段一柯差不多的時間去朝暮影業。
車又花了些時間。
姜思鷺披頭散發地坐上后座,給段一柯發語音:“你到哪了啊?”
[還有五站地鐵。]
[你著急麼?]
姜思鷺:“不著急!你慢點!”
五站地鐵,朝暮影業就在地鐵口。從現在算起,他走到樓下也就剩二十分鐘。姜思鷺看了一眼打車件上顯示的“26分鐘”,半個子撲到前排座椅,問:
“師傅,你覺得……”
“咱們20分鐘之,有可能到嗎?”
師傅剃了個頭,斜著眼回頭看:“著急?”
姜思鷺一臉真誠:“特急。”
“就差這6分鐘?”
“遲了就死。”
“那你坐好,”師傅一抹頭,笑出一顆金牙,“上我是你的運氣——”
下一秒,出租車有如離弦之箭一般,迸而出。
……
“驚險。”
“刺激。”
“且和我的預想很不一致。”
泰式餐廳里,剛吃了一口甜品的路嘉叉子都沒來得及放下,真心誠意地鼓起掌來。
姜思鷺一臉疲力盡地坐在對面,用勺子碾碎自己面前的椰蓉。
“你預想了什麼?”
“我預想了很多浪漫的畫面,”路嘉說,“結果沒想到,你倆的同居故事,就是你馬甲搖搖墜每一天。”
姜思鷺“呵”了一聲。
“沒有浪漫,完全沒浪漫,”說,“路嘉,我今天找你來就是向你宣布——這中年失業男的日子,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!”
“呦,怎麼著,”路嘉聽樂了,“那你是要把段一柯趕出家門?別吧,這大冷天的,我都不忍心他挨凍。”
姜思鷺搖了搖頭。
“那你想怎麼樣?”路嘉又開始努力幫尋找盲點,“要不然搞個坦白局,和他說清楚算了。”
“不不,我是打算,搞出假戲真做。”
姜思鷺抬起頭,一臉認真,“你之前同學聚會,不是和我說,有個職位可以介紹給我嗎……”
眼睜睜地看著路嘉的表從玩味變得扭曲。
這位剛從一周的工作中出來的職場在漫長的沉默后,起狠狠晃起姜思鷺的領:“朋友?你是不是腦子進水?你寫小說賺多,你要來上班??”
“不……不是……”姜思鷺被晃得說話斷斷續續,“你聽我說!”
好不容易從路嘉的魔爪下掙了出來,姜思鷺整理好服,哀嘆道:“那我騙段一柯自己在朝暮影業上班,總這麼裝下去也不是辦法啊!”
路嘉的表可謂恨鐵不鋼。
“姜思鷺,”說,“我告訴你,人的不幸,從給男人花錢開始。而你比們更不幸,你一個擁有自由的富婆,為了男人,開始上班!”
“你就是被社會毒打得太了!”
“哎呀你聽我說完嘛!”姜思鷺簡直控制不住這個剛結束一周社畜生活的閨了,“也不是為了段一柯!”
路嘉這下才算閉,憤憤不平地坐回座位。
“就你知道我們寫作的人,最重要的是什麼嗎?”說起自己的專業,姜思鷺總算顯得比較有底氣了,“生活,有閱歷的那種生活。”
“我大學畢業以后,才工作一年就全職寫作了。前幾年還算得心應手,最近靈越來越匱乏……現在出版的、拍劇的都在吃老本,我想出門找找素材。”
“再說了,我也不想老寫以前那些題材了。我也想寫什麼職場文、商戰文、現實主義人文……對吧!”
路嘉聽進去了。
想了想,說:“雖然我等社畜無法共你們搞藝的這種矯吧……不過我也懂,人就是沒賺錢的時候想躺平,真能躺平了又要追求神世界了。這樣吧,我回去給你問問,能不能給你找一個既清閑不耽誤創作、又能接職場的崗位。”
路嘉頓了頓。
“不過最重要的,是給你在朝暮弄個工位,”翻了個白眼,“省的你在段一柯面前天天編瞎話。”
“路總,”姜思鷺豎起大拇指,“您真是完get了我的所有需求,我下本書要寫了,軍功章有你一半。”
……
和路嘉吃完飯,姜思鷺差不多11點才到家。
往常這時候,段一柯已經回家了,客廳的燈也應當亮著。姜思鷺在樓下沒見著燈,還以為他已經回臥室睡覺。誰知一開門,發現對方坐在沙發上。
——倒也不算坐著,子微微向□□,手臂下了個抱枕,是睡著了。客廳線昏暗,他戴著白耳機,眉眼沉在黑暗里,只角微微抿起。
看起來心不錯。
客廳燈未開,唯一的源是茶幾上半開的筆記本電腦。姜思鷺正要幫他合上屏幕,目一怔,子卻僵住了。
屏幕上在放視頻。
大約是連著藍牙耳機,視頻并沒有聲音。但姜思鷺能看出,那是出話劇。
是……
段一柯的畢業大戲。
視頻左上角用篆寫著“××××級表演班畢業大戲”的字樣,進度條已近尾聲。舞臺上的演員來來往往,卻一眼鎖定了段一柯。
他似是飾演了一個民國軍。大約是劇設定,披著一件黑大,站在舞臺角落里。
真怪啊,他站在哪里,就在哪里。
姜思鷺靜靜地著屏幕上的那個人——對了,這回才對了。
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段一柯。
眼睛是亮的,著舞臺,角翹起,就是不住的年恣意。一舞臺的人,他最像年,也最不像年——
只要戲到他上,他便瞬間回到了角里。舉手投足,帶人回到那個風云際會的年代。
姜思鷺轉過頭。
調高了電腦屏幕,段一柯的面容便被照亮。除了角那抹笑意,眉間所見,全是疲憊。
忽然很想他一下。
如果記憶能通過傳遞就好了,就能知道,他這些年經歷了什麼,遇見了什麼,知道他每一次失落與黯然。
線一瞬間變橙。
姜思鷺回過神,收回眼神,看回屏幕——
原來是表演結束,演員開始謝幕。燈重開,年輕的人們手挽著手,在臺上站作一排,朝觀眾深深鞠躬。
想視頻里一定是響起了音樂,因為大家對視一眼,跳起舞來。
段一柯跳著跳著,就被推到了中間。姜思鷺忽然想到,他大學的人緣也一定很好。或許有很多人他,有很多人喜歡他。
鏡頭里的段一柯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,姜思鷺看得發愣時——
旁邊卻出一只手,扣上了屏幕。
客廳轉瞬陷黑暗。
姜思鷺將視線轉回了現實世界的段一柯。
房間里只反著窗外的零星線,他的廓沉沒在夜里,只有一雙眼睛映出微弱的。
看著那雙眼睛,那天跟在他后的沖再次涌了出來。
你來海面。
或者,我潛下去。
“段一柯,”輕聲說,“你還想演戲嗎?”
那雙眸子閃了閃,線微明。
“我還在演。”
“我是說,”姜思鷺不自覺地靠近他,“在攝像機前面。”
在攝像機前,在舞臺上,在聚燈下。
段一柯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。
“你想聽實話嗎?”他微微低著頭,看向姜思鷺,氣息與錯,“我不知道。”
姜思鷺目不轉睛地著他。
他輕聲說:
“因為我已經忘了。”
他眼里的微閃了閃,似是將要熄滅的樣子。
“我已經忘了,對著攝像機演戲,是什麼覺了。”
屋子里陷寂靜。
段一柯看著姜思鷺的眼鏡,看著那雙明亮的、意氣風發的眼睛。
他曾經也有那樣一雙眼睛。
他很羨慕姜思鷺。
他想這些年一定收獲了許多肯定,才會養出這樣的眼神。和他說話的時候,甚至會刻意收起鋒芒——不驚訝,他能看得出。
不收的時候……
不收的時候,就像那天在劇本殺館里吼那些玩家一樣。
上位者的姿態。
那麼,你現在問我這些,又是要做什麼呢?
你聽到了我的回答,又要說什麼呢?
段一柯設想了許多種回答,可他沒想到,生忽然出手,輕輕覆在他的小臂上。
的手指微微抖,像是張,也像興。
“那我們,就去想起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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