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妖司巡使陳瓊走了。
    走得急急忙忙,甚至連自己傷同伴都顧不上理會,托王玄讓其留在軍府暫時養傷。
    城隍廟廟祝李道士也走了。
    騎快馬連夜上路,披星戴月遠去。
    「山雨來啊…」
    王玄著二人背影嘆。
    不過這些事自有人心,永安縣上下卻要收拾爛攤子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石瓦村,月明星稀。
    叮!叮叮!
    白髮老道搖著安魂鈴踱步,聲音滄桑悠遠:
    「上有九天,下有九幽,天地茫茫,苦多樂,魄兮散於天,魂兮歸於地…」
    在老道面前,是一排排。
    男老,面目全非,模糊。
    衙役們舉著火把,驅不走秋夜寒風冷意。
    曾經犬相聞的山村,如今已鬼蜮。
    老道姓顧,是永安縣衙的「殃師」,因為這個世界特殊況,所有亡者都要經過「殃師」審查,安怨念,打散殃氣,方可下葬。
    妖巢屠村,若不儘早理,必鬼。
    隨著「殃師」顧老道安魂鈴響徹夜空,平地忽起風,大大小小打著旋,約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,令人悲切。
    衙役和府兵們口蒼白,滿臉驚懼。
    永安縣十幾年沒出現過妖巢,而且上次早早被靖妖司平定,哪見過這種慘象。
    王玄也是眼神微黯。
    前年蒙頭練功,只是聽說過什麼地方邪祟作,山海,親眼見到也是第一次。
    這一刻,什麼長生,什麼名,都是屁話。
    兵者,保家衛境,自己還遠遠不夠格。
    過了許久,風和鬼泣聲漸漸散去,那「殃師」老道早已滿頭汗水滴滴答答往下落,對著衙役們虛弱地點了點頭。
    火起,數百熊熊燃燒,臭刺鼻。
    這個世界沒有迴一說,人們相信魂幽冥獲得安寧,亡軀得地氣子孫興旺,因此流行土葬。
    但這些沾染妖氣,恐生變,只能火葬。
    「王校尉,辛苦了。」
    一旁滿臉疲憊的李縣令拱手悲切道:「想我治下子民竟遭外來妖屠戮,咱們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,看看是附近哪家玩忽職守弄出的禍!」
    好嘛,你個老油條。
    妖巢了「外來」,還附近「玩忽職守」,擺明了一幅推卸責任臉,說這話也是要他配合。
    王玄點頭沒說什麼,也沒反對。
    就他所知,李縣令雖然頭,但做事也算勤勉,附近幾個縣可真是搞得天怒人怨。
    而且這妖巢,確實來得蹊蹺…
    就在他琢磨時,李縣令突然湊過頭低聲道:「王兄,我見那陳巡使和李廟祝都急匆匆騎馬離開,可是發生了什麼?」
    王玄猶豫了一下,沉聲道:「從妖王上發現了一幅圖,是關於封神…」
    「別說了!」
    李縣令大驚失,拱了拱手,「我只是個小縣令,什麼都沒聽到,什麼都不懂。」
    說罷,扭頭就走。
    王玄角一,「果然是李頭…」
    封神。
    上古人皇傳下,傳聞和他這兵家道一般,社稷、長生不可兼得,古來帝皇壽命不過百。
    但長生虛無縹緲,江山卻非水中月。
    流轉,朝代更迭,圍繞封神的各種恐怖腥傳言從未斷絕。
    妖竟有封神相關圖紙,
    還是印刷!
    暴風雨,要來了…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諸事忙完,天邊已現魚肚白。
    半邊微藍半邊黑,啟明星高懸於上。
    從山上下來,兩百多名府兵各個臉發白,雙發抖,雖說秋風寒冷,但真正的原因卻是昨日所見。
    張橫上扛著虎皮虎骨,腥臭撲鼻,見手下兵丁如此,當即訓斥道:「你們這群慫包,怕什麼怕?!」
    說著,將手中提溜的虎鞭晃來晃去,「瞧見沒,那虎妖再兇狠,還不是被咱割了XX!」
    王玄也停下腳步,眼神微凝沉聲道:
    「本知道,你們平時沒背後罵我,但昨日之事還請各位多思量。」
    「今日起,我會令劉隊正傳授軍中煞鍛,只是訓練之法過於殘酷,路怎麼走,自己決定!」
    「劉順張橫帶隊,我要去練功…」
    說罷,扛著槍轉就走。
    著王玄影飛速消失,一名軍府兵丁咋舌道:「這忙了一天,大人他不累麼?」
    張橫冷笑道:「大人家道敗落,自小打柴種地照顧老母,還要兼修鍛,吃過的苦遠非你們想像。」
    「別學那些婦人整日嚼舌說大人是非,什麼都是假的,本事才是自己的…」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北面山坳谷中,再次槍影縱橫。
    功夫練得再好,但對敵經驗同樣不了,這也是許名門子弟需要江湖遊歷的原因。
    昨日一番戰鬥,看似閑庭信步,但其中兇險錯一招便是死道消,王玄要趁機增長槍。
    「雖說中平槍,槍中王,當中一點最難防,但與人不同,妖飛禽走,弱點各不相同…」
    「還有,妖多皮糙厚,作迅猛,昨日險些吃了大虧…」
    「魂鬼也要有克制之道…」
    隨著槍影迅捷如龍,王玄眼中似乎也出現了種種飛禽走,一邊思考一邊變化槍式。
    練至疲力盡,他又於谷煞氣關竅巨石上盤膝而坐,演練煞鍛。
    所謂煞氣,也是天地靈炁變種,不過靈炁清靈滋養萬,煞氣肅殺擅於破滅。
    鍛,便是以天地煞氣為爐,將自煉神兵,但相應經脈也會被破壞消融,故只能借七魄凝聚煞。
    待煞氣充盈,王玄繼續開始演練。
    不過,這次的對象卻化作了人。
    他一邊出槍,一邊回想昨日所見。
    靖妖司巡使陳瓊,書院子弟,養正氣練劍,劍法中正平和,攻守俱佳,且劍氣四,顯然已煉化氣…
    頭大漢丑僧兒,雖心智殘缺,只修佛門金,但魄強悍如妖,遠勝自己,如今槍煞,怕是連皮都刺不破…
    道士李守心,太一教傳承,既然授籙,必然煉化氣,步法奇快,顯然連形也極深…
    不一會兒,王玄收槍而立,眉頭皺。
    這三人,自己竟然一個也打不過!
    這個世界修鍊系紛繁複雜,但也有跡可循,無非是煉與煉神,境界則有煉化氣,鍊氣化神,煉神還虛,煉虛合道。
    尋常江湖人士,無不是易筋易骨易髓,縱橫閃躲,以力量速度招式取勝,若再修得一些,比如驅鬼、制蠱、詛咒…便能出其不意殺敵。
    當然,這些雖各有千秋,但不煉化氣,只能以氣驅,威力越大,越容易傷及本甚至反噬死亡。
    大燕朝各地武館林立,尋常招式出錢便能學得,但想要更進一步,就要有家族傳承,或者拜各個法教大宗。
    而修習功法,則可分為煉與煉神。
    像是太一教的日月鍊形是煉,玉煉神是煉神,佛門的金是煉,涅槃心是煉神,煉煉神一起,謂之命雙修,長生之道。
    能夠達到煉化氣者,使用神通詭不傷本,通常各法教都有,有的是大路貨,有的是不傳之。
    但達到鍊氣化神,功行圓滿,便能延壽三百年,只是這類功法已是各大教的鎮教神功。
    至於更往上煉神還虛就神地仙,他只在一些話本小說歷史人中聽過…
    想到這裏,王玄微微搖頭。
    他如今可用煞氣攻敵,但質量卻不佳,凝聚第二層煞可添加神震懾,第三層吞賊可化煞為罡,到時才能顯出強悍威力。
    但凡人壽不過百,氣隨年齡衰老,越來越難以承煞氣煉,想更進一步難於登天。
    家傳煞鍛,凝聚吞賊煞已是極限,必須想辦法繼續推演!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「你怎麼跟個婆娘一樣啰嗦…」
    「你這廝才是沒腦子!」
    結束修鍊剛回到軍府,王玄便看到劉順和張橫臉紅脖子在對峙。
    這倆憨貨…
    王玄無語,皺眉冷哼道:「怎麼回事?」
    「大人,嘿嘿…」
    張橫嬉皮笑臉湊了過來,晃了晃手中碩大妖虎鞭,「這玩意兒可是好東西啊,屬下有個藥酒方子,補腎壯不說,還有助鍛修鍊。」
    「放屁!」
    劉順一把將他推開,對著王玄倒起了苦水:「大人,府衙賬上可是沒錢了,剛夠發下個月糧餉,眼看年關將近,難道咱又要去打秋風?」
    永安鎮邪軍府人,配不起軍曹,兩名隊正中張橫勇猛主要負責訓練,劉順通文墨,則負責管理械賬本,前平日這些事一概不管。
    王玄愕然:「賬上…沒錢了?」
    「對啊!」劉順一五一十掰扯起來:
    「州府那邊撥下的銀子本就,咱們又足額發放軍餉。后屋水需要修葺、年關將至州府那邊也要備上薄禮、還有平日吃喝開銷…」
    張橫道:「不是還有虎皮虎骨嘛?」
    劉順大眼一瞪:「那也不夠,老子還借了縣衙一筆賬,再說沒錢,你吃得一柱擎天去逛窯子,難道靠打臉?!」
    「嘿嘿…哈哈哈…」
    遠憋笑聲打斷了兩人爭辯。
    王玄撇眼一看,卻是一穿黑袍的灰須老者靠在躺椅上,捂著肚子臉上滿是憋笑。
    正是靖妖司陳瓊那名手下,出門,名郭鹿泉。
    張橫臉難看,「你這老頭笑個屁啊!」
    「諸位恕罪,實在是…」
    老頭郭鹿泉忍住笑意,「老夫走南闖北,像永安軍府這般窮的,還是第一次見。要知道,這軍府雖然敗落,但弄錢卻是不難。」
    「嗯?!」
    三人頓時來了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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