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師父這句話的份量。沒有繼續問下去。這時,來了生意,一共進來了兩人。
先到的男人說:“大師,我想辦個寵醫院,測一個‘龍’字,不知能不能辦。”
師父用眼掃了一下我。
我說:“我來為你測一測。”
男人有些不信任我似的,又了一眼師父。
師父說道:“你放心,我會把關。”
我對這種不信任習以為常,并不計較。對他說道:“不能辦。從常識來說,一個四五線城市有多人養寵呢?”
他抓住了我的弱點似的:“我是測字,不是論常識。你會測就幫我測測這個字。”
我淺淺一笑:“好,給你解解這個字。‘龍’,在一般人的心目中,是一個吉祥字。但‘龍’的本意談不上吉祥不吉祥。它的意思是‘把xx圍起來’。含有‘龍’的字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。”
男人等著我解釋。我舉例道:
攏,雙手往中間一抄,圍起來。
隴:田埂把田地圍起來。
壟:把某一行業圍起來,壟斷。
朧:云朵把月亮圍起來,朦朧。
聾:某種病變把聲音圍起來,讓人聽不見。
“你辦個寵店,覺是被圍起來,除非你能壟斷,不然,就在一個小圈子里做點小生意,不能擴大。”
男人聽了,很不高興。數錢走人。
接下來是一個人,說想辦個金店,寫下一個“良”。
我知道,來測字的人,都會寫下一個自己認為是含著好意義的字。所以,先給講解這個“良”字的含義。
我喝了一口茶,舉著寫有“良”字的紙片,笑了一下:“‘良’,并不是代表‘優良’。它的本意是‘長條形’。
例如:榔,檳榔,長條形的果實。
郎:古代形容長得高大的男子。
廊:長條形的走廊。
娘:可以延續家族生命鏈的母。
釀:通過一段較長時間的發酵,或者考慮。比,如釀酒、醞釀。
一下就懂了。說:“既然是長條形,是不是意味著生意做得很久?”
我搖了搖頭,說道:“做別的生意,可以做得久,開金店,或者五金店之類,我勸你不要開。”
問:“為什麼?”
我說道:“良與金旁組合,就了一個‘鋃’字,變了鋃鐺獄。”
人一驚,聲音有些沙啞:“先生,你說得太對了。我老公與朋友合伙開了個金店。我當時勸他不要合伙,他不聽我的。結果,昨天兩人為經濟問題大打出手。他把人家打傷了。開店時,我要他來測個字,他死活不依……”
人走后,師父有些憐地著我,半晌才說:
“山紅呀,我教你的方法,你能平時總結,測字時能用上,花了功夫啊。”
我臉微紅,說道:“我平時喜歡鉆研,中國文字博大深,鉆研起來有樂趣。”
師父喝了口茶,嘆道:“按規矩,你學徒三年就可以出師,出師之后就必須離開此地,但師父帶了你兩年多,又有些舍不得你。”
“師父,你不趕我,我就陪你一輩子。”
師父嘆道:“人嘛,年紀一大,看重的是一個‘’字。我兩個兒都在外地,一心想著的是自己的事業。一年難得回來一次。你說,我若老了,跟他們去生活,他們會安排人照料我們兩老的生活,可是,我不習慣啊。”
我問道:“父子父能聚在一起,那不好嗎?”
師父搖搖頭:“對于一般人來說,確是如此,但是對于我來說,并非如此。
比如我的樂趣,不是天天有家人陪伴,而是要有人經常來測字,有石哥這樣的人來送點鹵菜,有鄧總、何總、蘭總這樣的人來向我請教……這樣,我才活得滿熱啊。
否則,環境再好,錢再多,子再孝順,你師父也會像你師娘養的花一樣,三天不澆水,就慢慢蔫了。”
我說:“師父,我懂了,對于您來說,文化之,鄰居之泉,被人需要,遠比親更營養。”
師父注視著我,緩緩說道:“是啊。曾經有人寫過一篇小說,說的是一個文工團演員,沒有戲可演了,別家死了老人,就去哭喪。那麼一個名角,卻去做這等下賤的事,所有人都不理解。只有演員的老公理解,他說他老婆只有哭喪時,才能找回過去的覺。一哭,所有的人都被了,跟著哭。”
我馬上說:“我也讀過一篇小說,說的是一個會舞的武家,七十多了,天天在自己的院子里舞。他想把這武傳給下一代,可是,沒人愿意學。后來,連小孩子也不愿意來圍觀了,可他仍然在舞,不管刮風落雨,從不間斷。因為,舞,是他一生的神寄托。”
師父點頭道:“是啊,你說到我的心坎上了。比如,我們師徒倆坐在這兒,說得上話兒。如果換一個說不上話的人,這樣坐著有什麼意思呢?所以,我改變了想法,留你邊,你肯答應嗎?”
我說:“師父,我原來就答應了,只要您不趕我走,我愿意。”
師父長嘆一聲:“我會盡其所能,把我的技藝傳給你,我希老了,還有一個人可以和我對話。”
我當即離座,倒地三拜:“萬山紅愿做師父永遠的徒弟。”
師父說:“起來吧。”
這句剛落,忽聽得院門口一聲高語:弘一道長可曾在家?
師父一聽聲音,立即起,大喊:“莫不是云游四海,浪跡江湖,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釋延峰英雄來了?”
只見得門外有人高聲道:“道長好聽力。”
說話間,我見到了院門口立一人,那人厲目高鼻,上一抹黑須,下一抹長須,穿黑黑,腰間束巾,背而立,有如剪影:似泰山頂,如大鵬展翅。
師父迎他于院門,牽手進客廳,向他介紹了我。我抱拳道:“久聞大名,師父經常嘮叨著你,今日一見,果然氣度非凡,英氣人,似有行者武松氣派,花和尚魯智勝豪邁,小石頭張清干,軍師吳用儒雅,大人盧俊義英俊,乃集文韜武略于一。”
釋延峰哈哈大笑,對我道:“這口才得你師父之真傳了。”
我忙泡茶上水果糕點。師父說:“把石哥來做飯菜,為釋延峰英雄接風洗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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