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茜兒從炕上蹦下來,跑到門口把老太太強拉回屋。老太太掙不開,便甩著袖子氣急敗壞的喊:“你拉我干啥?你拉我干啥……”
七茜兒哭笑不得的問:“您去干嘛?”
老太太有些生氣,瞪著喊:“你說呢?我,我把咱家東西要回來啊……”
要不回來就不得活了。
到底是個鄉下老太太,想起那些錢糧就心肝脾肺碎一地的疼,真委屈哭了,扯著袖子只抹眼淚,眼淚就是不干凈。
老天爺,這幾年都不咋哭了。
七茜兒無奈,只好攔在門口打勸:“,我要是您,我都不去問的,也從此不提這事,你啊,心里有數就,現下把這事兒鬧出去對誰也不好?”
“不是!”老太太指著門外想解釋:“那遭雷劈的,就不是咱家人啊!就是個外人,跟你四叔連個婚書都沒有啊……我的那些東西……”
“可我四叔得意!那些也不是你的東西!”
老太太千言萬語,一肚子人間道理剎那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。
的腦袋瓜子想不到七茜兒為啥對家的事如此知知底?
立刻能想到的是,丁香出嫁跟喬氏大鬧一場,四牛打了喬氏一頓,可依舊沒提把家里大小事,給這個做母親的管著。
四牛是管著糧草的果子校尉,前頭孫孫們腳牽絆,想捎點什麼還就得過他的手。
人家怎麼說的,娘,您都這麼大歲數了,喬氏那人也沒啥壞心思,就是跟你不習慣呢,往后多您就知道是什麼人了,您老吃了那麼些苦,也該福了,往后您就該吃吃,該喝喝,我死都不能了您的……
以上這是陳老四的原話,那之后他在前面接了大忠大義大勝捎回來的東西,便依舊拖人給喬氏。
至于他的老母親,就是該吃吃,該喝喝的關系了。
那喬氏多得意啊,得了東西轉天就會找人多的時候,把糧袋跟錢給,外面人都說是掌家,哼,到底是誰掌家,跟喬氏心里都各自清楚。
不然不能那麼恨喬氏。
老太太掂袖兒抿抿眼淚,站的沒意思,便抬屁半坐上炕,靠著墻倦著兒,雙手攏在袖子里的想起心事兒來。,
生了八個崽子,除嫁出去沒消息的那倆,剩下的姑娘們一個沒保住,四個兒子就剩下這一個,孫兒們又隔著輩兒,都沒家。老太太并不想招惹唯一能依靠的兒子,可這個依靠心清楚是跟自己不一條心了,這可咋辦呢?
萬念俱灰,還不如死了干凈啊。
耳朵邊,小孫媳打勸的聲音徐徐傳來,聽上去不驚不擾的沒半分灶臺氣兒。
“……,您找能說清楚事兒麼?從前的,大抵我四叔都沒數,這些年吃吃喝喝到走也是要用錢兒的,您說不清楚了,對吧?我跟您說的這些,可不知道家里會有這樣的事兒,知道我就不提了!沒錯兒!那前朝是這樣定的,可是現下也不是前朝了。”
老太太不服氣的抬頭:“不是了?不是了好歹也有一半吧?”豎起小拇指抖:“這麼點兒我都沒見到。”
七茜兒搖頭:“誰證明有這一半?人可是在外都說給你了是吧?”
老太太捶著心口點頭。
“再說了,那軍中上克扣糧餉也從不見,好,就當悄悄藏了那些東西,可您現在去要,能要出來麼?”
老太太不吭氣,喬氏那人就是打死,那也是丁不落地的人兒,那摳的不是一星半點兒,每天制飯就恨不得數米下鍋了。
看老太太不吭氣了,七茜兒也不落忍,便只能從大打勸。
“,這些您先給攢著,以后全家都在了,您再當著全家提這事兒。那……四叔就是個長輩,他也是一個人不是,您說的,喬氏可不算咱家人對吧?”七茜兒挑眉笑:“您現下就是有冤屈,您也得找個老爺坐堂聽分辨吧?可大老爺在哪兒?我又低了一輩兒,憑這莊子里的那些嬸子?您這不是上桿子給人送下飯的菜碟兒麼?還不夠人家撿樂兒的!”
“那咋整?”
“咋整?就當沒這回事兒!該吃吃,該喝喝,您可不敢知道麼?如今新朝剛立,皇爺正好要分封功臣大赦天下呢!當的功夫兒,咱這邊可都是軍中家眷,若是了什麼不好聽的名聲,那不孝可是大罪,這傳出去旁人笑話咱家不說,那萬一阻了四叔前程,這~母子的分算是徹底毀了。”
老太太無所謂的嘀咕:“毀了就毀了!”
七茜兒又挑眉:“這話說的,他就是再不好,那不還是您生您養的!您就盼他好些吧!這往后啊,咱就祝他加進爵子孫滿堂,咱啊,也不求他孝敬您幫襯我們,這人走出去,外人可是當咱一家人看的。您現在出去了,好麼!吵開了,打翻了,不過了!嘿!回頭人家還是一個被窩里捂著,放屁打牙人家是一家人,您說對吧?”
老太太不吭氣了,好半天才斜眼瞥了一眼說:“那,那不指他,我還指你孝敬我啊?我,我哪有這……福分啊!”
七茜兒從炕上蹦下,雙手支著頂棚往上懟懟,看實在靠不上,這才松手回頭,看著眼的老太太道:“您~甭指我!我新來的都沒得二兩的家雀兒我能干啥?您說的,我是來您家躺福窩兒的,這您可不能瞎說,那不是騙人呢麼?
您是誰?是有三果子孫兒的老太太,誰還能了您的?他們若敢這樣,就讓他們試試,吐沫星子都淹死他們。”
聽這樣說,老太太臉上總算出笑來。
便是笑,卻也是強笑了。
老太太苦笑嘆息:“哼,我也是沒行好了,哎!從前那行乞的打咱門口過,我就舍不得給人添把吃喝,你看,就報應到這里了……”
老太太嘀嘀咕咕的里要死要活,七茜兒拽過筐子把里面的鋪蓋拽出來,忙自己的,并不接老太太這些沒鹽味兒的淡話。
“……你說妮兒,我咋就這麼生氣呢,都吐到我臉上了,我還忍?我還不如找繩兒吊死在門前一了百了呢……”
七茜兒疊好鋪蓋翻翻白眼兒,語氣里帶著一狠叨叨的語調說:“啊,您去就得了,我指定不拉著您!多好啊,您沒了大家也就哭幾聲,說不得心里還樂呢!
個傻老太太恁想不開,省大家侍奉你給你養老了!
新朝了,一家果子,半口沒咬你利落的給人家蹬兒挪窩兒了,真是命薄不起福!嘿,到了那會兒該熱鬧了,我四叔媳婦死老娘大不孝,果子他是也做不得了,喬氏也不能留了,這下好了,飛蛋打人家能依你才怪?明兒墳頭都不惜的給你燒紙您信不?”
七茜兒對老太太瞪眼,就嚇的老太太脖兒向后仰,這就是個不吃上面上虧的,還不落地呢:“那就便宜了?”
怎麼可能,霍七茜回來,誰都能好過,這喬氏想都別想。
“便宜?您看看我。”七茜兒指指自己的臉:“我可是您大大大的十貫錢,五十斤糧食聘回來的識字識數的媳婦兒,明兒您借個筆墨,前前后后我給您寫明白了,您就托人給前面您那孫孫,還有我家臭頭帶個信兒,一個子兒~都別往回捎!”
老太太戰戰兢兢的點頭,磕磕的說:“好,好,就這?”
看老太太害怕,七茜兒莫名想笑,想不明白啊,這樣的老太太,自己為什麼以前那麼怕呢?
也不是那麼可惡啊,還,怪可憐的。
七茜兒上下打量這沒出息的老太太,吸吸氣:“對,就這啊!哎呀!您看著也是明白人,怎麼就想不通呢?大的您靠不上了!那就給小的費費心,您多暖暖人家。瞧那好宅子您就給占著,四多走走看那能收攏的家伙事,還有好家當您就給整回來置辦著起來,反正如今都是無主的東西。
您都七老八十了,還做這麼些事,他們要是不念您的好,那也算不得人了,回頭死了閻王老爺那邊,他們都代不過去吧?”
本來郁悶的老太太眼睛越來越亮,等到七茜兒說完,就掌歡喜到:“對對!我就這麼著,我從此就這麼著!就讓他們全家流浪去,一我都不給他們占我,等著吧!”
老太太解氣兒般的蹦下炕,走到門口卻又加了一句:“那,那我走了啊?那,那七品的還真的進不了京啊?七品不小了啊?果子那也是兩三個大錢兒一斤呢……”
七茜兒都被氣咳嗽,這小心眼兒的。
好,就給詳細的絮叨絮叨,也省的神神鬼鬼背后吃心。
“您安心,進不了!一準兒不的。旁個我不清楚,可京里那些事兒我在家里也沒聽。那前朝都是徐徐的京,三年一次趕考慢慢來的,如今咱這是啥,那是呼啦一下子前朝沒了,新朝的這些員天南地北的又呼啦啦帶家眷都過來了。
人家燕京的屋子不比慶遭了天譴,人那邊還有大活人世世代代的住著呢,也不能攆著走不是,如今皇爺迫著就想要點民心,又何苦占人家祖宗傳下來的家業?
您甭看這莊子是鄉下,這兒好的,離著上京不遠,快馬也就倆時辰到,那從前京里有的是買不起房兒的京兒,還有在外郡的兒,人可都慶城里買宅子呢。
我們那邊莊頭家的嬸子說,咱這邊的莊子從前大多是前朝大老爺們家的賞封,那可是前朝開國第一批就封的,您想想?這地兒不好,也不能封給他們不是?那些前朝的,他們不怕掉腦袋就只管回來。”
老太太思想半天,就吃下這道理,還結般的點頭說:“可不是!”
說完抬眼看七茜兒,想著,真是萬沒想到,就想著完心愿,也是一時想行好來著,怎麼就給家里找來這樣大的一個祖宗。
祖宗便祖宗吧,好歹啥也知道,總比兩眼瞎的強百倍,只可憐的臭頭了,真是對不住他,只說是這孩子孝順又傻憨,就偏疼著些個,誰能想到呢?
群的烏飛過金鑾寶殿的上空,金甲銀刀的將士騎著威風漂亮的馬鎧于興和門前列隊而過……Μ.166xs.cc
鼓樂旌旗招展,將幾坨烏粑粑在了重華門樓的一個角落。
吃了北方風沙的聲音充滿的困的請教。
“大哥……?”
“……,……,……恩……?”
“……你肩膀上有屎。”
“……,……,……你的……?”
“……烏。”
陳大勝懶洋洋的抬頭,打了個噴嚏,就看到了輝煌重華門琉璃瓦邊緣立著的幾只烏。
他又低頭,看著門下一堆堆走過去的威風人兒,再看看自己左右三只灰撲撲,傻乎乎的六個矮墩子,哦,蹲著看熱鬧,那就都是矮墩子。
包括他。
略微墊墊腳尖,陳大勝撿起已經癟了半邊的勇字盔頭緩緩戴在了腦袋上。
他邊的矮墩子互相看看,俱都撿起自己的八瓣兒帽兒盔頭戴上。
對呀,帶上盔頭,烏就在帽兒上拉粑粑了。
大哥就是大哥,把頭就是把頭。
繼續看熱鬧。
東面山上響起地山搖的炮聲,七個矮墩子略微蹲下,緩緩的捂住耳朵……
陳大勝又繼續打噴嚏,他苦惱的蹭蹭鼻涕,想著,這是著涼了?不能吧?
頂孔雀翎,著紅,綠,藍,黑彩甲,背彩旗的兵士騎著一水的棗紅大馬炫耀飛街而過……
七個矮墩子眼睛整的溜圓的目送他們遠去。
新來的管四兒眼皮都不待眨的問邊的長:“哥,我娘說,皇爺住的房子,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娘娘在里面,皇爺每天都要換一個屋子,睡一個新一個娘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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