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天。
白云。
莽莽戈壁。
數千民夫推著糧車,“哼哧哼哧”地追隨著征西軍,自東向西,穿行于戈壁深。
姜塵舉目四,仍不愿相信,自己一覺醒來,居然了大衛武朝-征西域軍(青州部)的倒霉民夫。
茫然。
震驚。
無法形容的恐懼!
華夏百姓一向是最善于忍耐的族群,饒是如此,也常常恐懼軍事徭役,害怕哪一天客死他鄉,尸骨無存……
《詩經·鴇羽》有言:“肅肅鴇羽,集于苞栩。王事靡盬,不能蓺稷黍。父母何怙?悠悠蒼天!曷其有所?”
大鴇撲棱棱地振著翅膀,群棲息在叢生的柞樹上。
王侯家的徭役無止又無休,我不能回家耕種五谷雜糧。
我可憐的父母靠什麼養活?
可不可及的老天爺在上,我何時才能返回我的家鄉?
…………
姜塵沒想到,這個高中時期曾做過“古代詩歌閱讀”的9分考題,現在居然可以用親經歷來回答了。
只需五個字,就能完詮釋彼時勞人民的心:
***,退錢!
底層民眾繳納著最沉重的稅賦,卻仍要承擔攤派的徭役,年復一年,無休無止,甚至名其曰:“王事”,這是何等不公?
姜塵憋著一口氣,強忍著怒火,回顧起原主經歷。
同名同姓,父母被歹人追殺,雙雙墜崖而亡。
稅吏眼饞他父母留下的三畝水田,又恰逢當今老皇帝好大喜功,窮兵黷武,集結九州雄兵,攻伐西域,便將其安排了征西軍(青州部)的民夫,只待死訊傳來,便可掠奪原主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寶貴家業。
行過冀、涼二州時,青州兵這幫驕兵悍將,總能從各縣城中強行索取補給,不肯給的,便當眾活剮了縣長……的師爺或夫人,“匪過如梳,兵過如蓖,過如剃”,因此兇名赫赫,后勤資相對充足,就連民夫都能時不時吃上一碗臭烘烘的豬下水。
可了戈壁,人員死亡率便以驚人的速度,急劇飆升!
三萬青州兵,傷亡二十幾個;
六萬民夫,死了八千余人,有熱死的,有死的,有累死的,有被馬匪砍了腦袋的,有逃跑后被吊死在旗桿上的,也有像原主這般被蝎子活活蟄死的!
一想到這。
姜塵忍不住扭頭向一旁的老民夫詢問:
“那些當兵的,為何才死了幾十人?”
空氣悶熱,老民夫了額頭汗水,左右了一圈,低聲道:
“聽村里的老兵說,那些州里千挑萬選出來的銳,都過勞什子青儀式,不但能延年益壽,比熊還壯實嘞!”
他皺著眉,想繼續追問,老民夫卻搖了搖手,表示自己也只是聽老兵喝醉時過兩句,其余一概不知。
姜塵凝前方,那些材高大的州兵抬頭,神驕傲,簡直是將戈壁當了旅游景點一般輕松適。
縱使需要正面迎敵,生存率也遠遠高于像自己這般的民夫,他忍不住在心中思忖道:
“想要在這場征服西域的戰爭中存活下來——必須為青州兵,必須想方設法為其中一員!”
…………
在接下來的五六天時間里,姜塵追隨著征西軍繼續深戈壁,愈發確定了最初的判斷。
從民夫晉升為青州兵,便是自己唯一的生路!
若是老老實實當一個運糧的民夫,終有一日,會像其他人那般……熱死、死、累死、病死,乃至于被蝎子活活蟄死!
就在此時。
數百米外,蒼涼的號角聲驟然響徹全場:
“嗚——嗚!”
姜塵眉心刺痛,猛然間抬起頭,凝遠夕,那本該和煦溫暖的余暉,此刻卻著紅!
自從來到這方世界后,他似乎覺醒了某種超乎常人的危險知能力,每當察覺到兇險時,眉心便會微微刺痛。
旁人卻不以為意,都笑著說:
“你這娃,被蝎子蟄破了膽嘞!”
但事后,姜塵猶如鬼神附一般的正確預判,也漸漸讓他在民夫群當中,有了些許知名度。
“然足下卜之鬼乎?”
簡而言之,他在民夫當中的地位,已經從“無名小卒”升級為“民間卜者”,每當遇上什麼事兒,總有人會來征詢他的意見。
姜塵出手,拉住一旁的老民夫,低聲問道:
“陳叔,咱是不是該找個地方躲一下?我總覺得要出事。”
被稱作“陳叔”的老民夫,本名陳不,是原主同鄉,也是過了五服的遠親。
因曾在冬日徭役時,為寒迫的同鄉送過幾碗熱騰騰的米飯,在民夫群中略有幾分薄名,得了個綽號“雪中飯”。
陳不愣了愣,隨后哈哈大笑道:
“你這娃,咋裝神弄鬼到我上了?依我看,不過是馬匪而已,事后,說不準還能分到一兩塊烤馬嘗嘗嘞。”
“雖然咱也不喜歡那些下翹得老高的家伙,但這幫州兵舞刀弄槍之時,那可不是一般的兇猛,就護送糧隊這兩千號人,殺六萬民夫,如烹羊宰,不費吹灰之力!”
“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,不可能有事的!”
說罷。
陳不便趁著全軍駐足待敵之際,悄從懷中掏出一包鹽漬鵝卵石,滋滋地了上去,像是在吃味的零食一般,好不快活。
“或許,真是我大驚小怪吧……”姜塵心中仍有疑慮,仔細打量周圍地形,默默規劃出數條逃跑路線,以備不時之需。
卻在此時。
有眼尖的民夫朝遠一,驚恐大呼:
“馬匪!”
“馬匪來了!”
陳不著鵝卵石,略微得意道:
“你看,我就說是馬匪吧。”
話音剛落。
戈壁向西的地平線,一條黑線猛然浮現。
雖因距離了三四里的緣故,看不清楚,姜塵卻心中一,從中到一金戈鐵馬、縱橫沙場的鐵軍勢!
偌大夕,莽莽戈壁,仿佛都被這沖天氣勢所籠罩,鎮,向它俯首稱臣!
“不對!”
“這絕對不可能是馬匪!”姜塵心中警鐘大作,立即抓住陳不的手,低聲焦急道:
“叔,別了!”
“要出大事了!”
“啊?”
陳不一驚。
手中鹽漬鵝卵石跌落于地。
姜塵皺著眉,指著遠那些青州兵,疾聲道:“陳叔,你不信我可以,但你總要相信那幫家伙吧?”
“仔細看清楚,他們現在的模樣!”
順著食指的方向,陳不疑地抬起頭,向負責押運糧食的那些青州兵去,頓時雙目圓睜:
“狗日的,這幫眼高于頂的家伙,居然也有害怕的一天?”
正如陳不所言。
原本腰板得筆直,生驕傲的青州兵們,表面上還裝作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,但仔細去,不兵卒都死死攥著手中的兵刃,面驚慌。
反倒是眾多民夫,都早已習慣于青州兵的庇佑,說說笑笑,渾然沒把將至的敵人放在眼里。
夕下的黑線漸漸清晰。
隨著“噠噠”的馬蹄聲,上千名黑袍騎兵,如水一般涌來。
其中。
一位銀盔銀甲的將領策馬奔至最前方,像是一枚鋒銳無比的箭頭,裹挾著上千騎兵奔馳襲來!
下一秒!
銀甲將軍舉起佩劍,厲聲怒吼:
“護我樓蘭,殺盡東蠻!”
最初是他一人高呼,
接著,
是十人,百人,最終擴散到整支軍隊,齊聲怒吼,聲威震天:“護我樓蘭,殺盡東蠻!”
姜塵心中一凜,沉聲道:
“是樓蘭的正規軍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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